English

古今书卷中的“和”

2000-07-19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李蹊 我有话说

这些年,“和”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:“和平”、“和谐”不用说了,还有什么“和睦”、“中和”、“和气”、“和乐”、“和顺”、“祥和”、“泰和”……其中“祥和”一词,上上下下都喜欢用。我想,这“祥和”最重要的内涵大概就是“安定团结”,这确实是全国人民都企盼的政治局面。

据我所知,最早关于“和”的表意,是公元前774年史伯答郑桓公的一段话。郑桓公(姬友)是周宣王之弟,郑国始封之君,当时正做着西周幽王的司徒。此时西周王朝已露败象,政治昏暗,社会不稳。这位政治家清醒地看到了西周王朝“多故”而不妙的前景,担心一旦王朝垮台,自己会受到牵连(“惧及焉”)。一天,史伯告诉他,幽王置“民欲”于不顾,而且“弃和取同”,因而“殆于必弊者也”——灭亡是必然的。接着史伯便专门阐释了“和”与“同”的区分以及“和”的要义。他说:

夫和实生物,同则不继。以他平他谓之和,故能丰长而物归之。若以同裨同,尽乃弃矣,故先王以金木水火杂,以成百物。是以和五味以调口,则四肢以卫体,和六律以聪耳,正七体以役心……夫如是,和之至也。于是乎先王聘后于异姓,求财于有方,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,务和同也。声一无听,物一无文,味一无果,物一无讲。王将弃是类也,而与专同。天夺之明,欲无弊,得乎?

对于这段话,古今注者译夥矣,但都不能令人惬怀,唯钱锺书先生于《管锥篇》中博引中西,参互比照,探幽显微,其旨宏然。惜钱先生对原文亦疏解不多,令人不免有遗珠之憾。

今按史伯是讲“和”与“同”的性质区分及其利害。先说“和”与“同”的作用或效应不同,他说:“和”这种状态能产生新的事物(实同?,是也。先秦古籍多有,不烦例举),而“同”则只能停滞不进。何如而谓之“和”?即以不同的事物与不同的事物相互联系,在相互作用中达于平衡。钱先生说“史不言‘彼平此’、‘异物相平’,而曰‘他平他’,立言深契思辨之理。”这里,钱先生对史伯的评价是很高的,说“立言深契思辨”,可谓至于赞美。

史伯接着讲,如果同类事物不断相加,达于极点,人在主观上会有厌弃之时,而事物本身也就灭绝了。这道理很简单,只有性质不同的事物相互作用,才能产生全新的事物。比如男人与男人(或女人与女人)增之再多,也还是简单的男人(或女人);而男女结合至于“和”的状态,便会产生新的男或女。“以同裨同”,也就有如男加男(或女加女),当然不会有“继”。扩大推衍起来,性质相同的男女(一个血统或一个血缘)结合,也不会生物,所以史伯讲“先王聘后于异姓”,《左传》亦云“男女同姓其生不蕃”。

在“近取诸身,远取诸物”的不断实践、总结、概括、提炼和抽象的过程中,先民深深认识到“和”实在是人类生存、稳定、延续、发展的最佳状态和最高选择,“和”深入政治、伦理、道德、经济、生产、医药、卫生、文学、艺术一切领域,也成为个体人格的修养境界。

国家之“和”(稳定发展繁荣)亦如是。史伯说“择臣取谏工,而讲以多物,务和同也。”说来也很简单,不过是选几位头脑清醒敢于提不同意见的人做谏官而已。晏婴说得好:“和如羹焉,水火醯醢盐梅,以烹鱼肉,?之以薪,宰夫和之,齐之以味,济其不足,以泄其过……君臣亦然,君所谓可而有否焉,臣献否,以成其可;君所谓否,而有可焉,臣献其可,以去其否。”这是说,“可”与“否”是相互依存的,好的治国之策决非在可否之间做简单的去取之选择,而是可否相和的产物。“物之不齐,物之性也”,所以应该允许不同的意见不同的声音存在,否则,就不可能组成和谐的大自然,成就和谐的人类社会。

《论语》有若讲“礼之用和为贵”,礼仪之邦的知识分子就把“和”的理想寄托于“以礼治国”的“君子”身上。但中国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真正“和”的王朝,所谓“成康之治”、“文景之治”、“贞观之治”……也没有达到真正的“和”。当年孔子在说“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”的时候,恐怕内心是十分复杂的,至少是深藏着对各国诸侯的怨愤和蔑视吧。到孟子就不同了,他不像孔夫子那样“温良恭俭让”,也少“温柔敦厚”,故能直批曰:“今之所谓良臣者,古之所谓民贼也!”然而那时的万乘之君,千乘之君以及他们的“良臣”们并没有把孟夫子怎么样,让我们感到虽是战国时期,那政治气候可是毫不含糊的“祥和”多多,学术界也真是福气多多!

手机光明网

光明网版权所有

光明日报社概况 | 关于光明网 | 报网动态 | 联系我们 | 法律声明 | 光明网邮箱 | 网站地图

光明网版权所有